那年,乔默六个月大。而我一心抚养格林,对乔默的记忆仅此片段。
两年后,我再次来到草原,乔默早就认出了我,而我现在才认出她。
有了格林这个小土匪垫底,我丝毫不介意乔默偷肉的前科,不过我好奇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,顺便也试一试我修好的隐蔽摄像机。于是我在家里放了监控,故意离开家,用隐蔽摄像机观察她—
我离家后不久,乔默推开窗户进屋,只是在屋里转了一圈,查看新家。当时桌上还专门摆着一碗肉,她扬着鼻子嗅了嗅,没吃,甚至连扒桌子看一眼的举动都没有,老老实实地从原路跳出窗去。最让我咋舌的是,临走她还伸爪子把窗户勾着关上了。真是个心思缜密的飞贼啊,如果能擦掉爪纹就更专业了!
我突然喜欢上了这丫头的狡猾劲儿,她跟格林有一拼!我猜,她偷溜进屋只是为了了解一下新主人吧。仅此一次,乔默再没进过门,哪怕我诱她进屋,她也止步于门口,很守规矩。我想,纵使她以前偷过嘴,估计也是久美把她饿坏了。至于那久美说乔默不防狼不赶狐狸,我们反倒喜欢。
事后,乔默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把那碗肉放在她面前,对她说:“乔默,卡索(吃肉)。”
她突然间忘了该摇尾巴,以前她总是蹭炉旺的饭吃,也许这是人给她的只属于她自己的第一份肉食。她贪馋地看着那碗肉,像要刻在眼睛里。她的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,眼珠润润的,她抬起头使劲地盯着我看,仿佛恨不得把我的样子“咔嚓”一声拍成照片,存进她的记忆卡里。
“别看了,吃吧。”我温和地说。
乔默两股一夹,尾巴使劲摇起来。粗舌头狠狠舔了一下我的手背。她沿着碗边嗅了一圈,像吹生日蜡烛似的,然后才斯斯文文地吃起来,仿佛要把一辈子没细尝过的肉香慢慢回味。
“又被你收买了一颗狗心。”亦风斜靠在门边龇牙。
“其实她挺好的。”我爱抚着乔默的额头,动物要的就那么简单,对她好一点,她会记你一辈子。
乔默虽然“话不多”,却很忠诚,总是像个影子一样一声不吭地跟在我们身后。我们巡场,她跟着;我挖野菜,她跟着;我去河边打水,她跟着;就连亦风去上厕所,她也要跟着。这是让亦风最尴尬的事情—她认真地陪着亦风找好地点以后,就交叠着前爪趴守在旁边仔细看,让人一点隐私都没有。亦风每次都不得不把她赶开。
“她怎么有这种癖好?”亦风很懊恼。
可是后来有一次,我发现亦风也架着新改装的长焦摄像机在拍摄,而镜头对应的前方,乔默正在草地上“做蛋糕”。我当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……
“我在试机器!”亦风急忙解释,“这个纯属巧合!”
好吧,我相信。乔默啊,出来混,迟早是要还的。
没过几天,乔默又让我们刮目相看。
事情是这样的。自从牧民们搬走后,我们就断了肉食,即使有点肉也无法在大热天储存,我们只能用野菜下饭,给乔默的吃食也是糌粑汤泡狗粮。可是,有一天清早乔默竟叼回了一只野兔,悄没声儿地趴在墙根儿底下,自己改善伙食。把我和亦风眼馋得舌根儿返潮,难怪她在草原上流浪两年了,还活得尚好,原来这家伙自己会打猎!
被“新主人”发现她吃独食,乔默心虚地夹着尾巴,前爪却恋恋不舍地把兔子往胸前抱。一副“宁吐象牙不吐野味”的宝贝架势。
“不要紧,吃你的,有本事挣外快是好事儿!”我咽着唾沫,卖乔默一个顺水人情,反正我也不敢抢她的猎物。
“她倒不怎么护食,要是格林吃东西,你敢靠这么近看,他早发飙了。”
一天傍晚,亦风在房顶修补烟囱,黑颈鹤又叫了起来,难道隔壁家的狗挣脱了?亦风向草原打望,老远看见萝卜像个小蚱蜢似的在草场上直蹦高,冲亦风猛挥双手,隐约听他喊:“邦客!邦客!”
有狼?!亦风几乎是从房顶跳下来的:“快!带上摄像机!”
我俩向水泡子方向冲去。
隔着一大片水域,萝卜指给我们看到了那匹“绿色的”大狼。他在莎草和浅水中若隐若现,身上湿漉漉地沾满了浮萍,泛着一层油绿的光。狼的下半身蹚在水里,见尾不见首,看不出体形身姿。
这狼也打小鹤的主意?雄黑颈鹤比上次遇到一群狗时还要紧张,他张开翅膀耸起肩,抖开一身的羽毛,尽量让自己显得雄壮,掩护妻儿撤退。黑颈鹤站在百米外高声叫嚣,却不敢像挑战狗那样靠近狼。
狼在水中优哉游哉,四处嗅探,时不时地把头嘴埋入水里撩拨一番,虽然身上都湿了,却把狼尾举得很高,尽量不让尾巴沾水。狼似乎并不在意黑颈鹤吼他,对追逐小鹤那一口肉也并不感兴趣。
我们有大半个月没见过狼了,好不容易盼来一只,这“绿衣山神”不会只是下凡来洗澡的吧?他会不会是格林?虽然看不出毛色,我们还是决定碰碰运气,喊他!
“格林!格林……”
狼似乎是转头透过水草看了我们一眼,继续一心一意在水中踱来踱去。
萝卜也跟着我们喊,还学狼嗥,吼得乔默也跟着狗声狼调地帮腔起来。
狼仿佛觉得被打扰了,他上岸甩水,一身狼毛甩得像利刺一样竖立起来。他叼起岸边一样东西,头也不回地隐没在草丛中。我依稀留意到一抹薄透亮片在他嘴角颤巍巍的,像是一条大鱼尾巴。
真不给面子,这狼什么路子啊?我们这么大动静,他充耳不闻。我的脑花绞成了糨糊也想不明白,于是夜里给老狼拨通了电话。
一听说来抓鱼的狼,老狼激动得把话筒线拽得咯吱响,他叫道:“那肯定是格林啊,喊啊!”
“喊了,那狼不拿眼皮子夹我们,而且狼全身湿透,看不出特征。那片水域很广,狼吃准了人过不去,没把我们当回事儿……”
老狼的呼吸声挺重,我猜想他的心跳一定很快。好一会儿,老狼加重了肯定的语调:“我怀疑那就是格林,草原上的狼并不爱抓鱼,格林却是从小就好这口……下回再看清楚一点,要特别留意这匹打鱼狼!你们今天穿的啥?从明儿起,换上格林以前最熟悉的衣服,狼在远处认人还是要看外形衣着的!要是再碰见他,再喊!”
“行!我听您的。”我回想从前亦风和格林久别重逢时,亦风由夏装换成冬装,格林那时的确没认出亦风,老狼说得有道理。
没过几天,打鱼狼还真来了,却是在中午。
太阳烘烤着湿地,周围的景物被热浪蒸腾得像海市蜃楼一样朦胧虚幻。我和亦风在屋里打着盹儿,乔默突然跳起来挠窗子把我惊醒。乔默是只吼生人,不吼狼狐的。
我翻身跃起往窗外一看,发现那狼像幻影般飘忽在草场上。他这次离我们的屋子很近,估计不到一里远,就在东面窗户的视野内。
我迅速打开摄像机,一脚踢醒亦风:“狼来了!盯住!”说着翻窗出去。
刚爬出窗一看,狼不见了。我又是狼嗥,又是呼喊,四周没有任何回应。若不是摄像机里还留着一点液化飘忽的狼影像,我几乎怀疑自己刚才眼花了。
回放视频,那狼刚才就在小溪尽头的一处围栏边上倒腾着。我暗自纳闷,正午通常不是狼活动的时间,所以我们才放心大胆地小睡一会儿。如果说狼是来抓鱼的,通常情况下一早一晚水温低,鱼行动僵硬迟缓,容易捕捉。但是到了炎热的正午,鱼都活蹦乱跳,为什么选这个时机来?从体形上感觉,这匹狼似乎比那天看到的打鱼狼要大一点?不过或许是因为那天的狼被水湿透了毛皮,所以显小的缘故?
两人走过去查看。这匹狼经过的河边是一道沿河堤修筑的、长不见头的钢丝围栏,而狼停留的小溪尽头的地方是穿过围栏通往河岸的通道,通道处的围栏钢丝被牧场主剪断一头绑在长木棍上,做成一个可以开关的钢丝软门。到了缺水的冬季里,牧民需要从这里打开围栏门,把牛羊赶到结冰的河面去,凿开冰层,让牛羊喝水。夏季里则拴好围栏门,为防止羊钻围栏,牧民还在这个围栏门的下方牵了一个纱窗网,一直垂卷到地上。
由于牛羊长期从这里进出,通道被踩得凹陷下去,一下雨,湿地的水自然往这方汇聚,形成了一条浅溪,两寸深的水通过围栏门下方的纱网流入河中。水底的软泥上留下狼跳跃蹭擦的痕迹,可惜没有一个爪印清晰,只看得出狼在这里停留了好一会儿,打了滚,之后穿过围栏门跳下河,水遁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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