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的敕令不会有一毫一厘的延误。
雪兰还没来得及看完圣旨,长相安禁军统帅今自在就已经带着一小队人马候在轩宁宫外。
今自在剃掉了络腮胡子,露出他的方脸和细长眼睛。如果没有身上那件标志般的银黑相间的铠甲,放在人群里毫不起眼。
“臣今自在叩见代王,代王千岁千岁千千岁。”
山呼海啸般的叩头,却被长相安稳稳地一把拉起。
“今将军不必多礼。”
长相安的笑容十分诚恳,斑游的声音却十分冰冷。像一盆凉水一样,浇灭了禁军军士心中曾一跃而起的感动。
斑游果然也有些地方不是那么适合成为义士。
长相安在众人环绕下出了皇宫,上了禁军备好的马车。
就在马车旁,斑游远远地又看见了祁孤,神情忍不住微妙的柔和了一秒,右手举在空中握着拳,然后翻身上马跟在禁军车队身后。
斑游没有回头。
但他知道,皇宫里的那个人,会用同样的手势等着他回来。
马车一路疾驰,颠簸地厉害,直到开离京城二十里外的享宁驿才停下。
享宁驿毗邻两条主干官道,是京城最为繁忙的郊野驿站。身后又背靠着禁军的享宁军营——两万大军驻守在此,随时听候调配。
宋老狗装模作样地扶着长相安下了车。
刚刚马车的颠簸显然超过了这位娇嫩王爷的承受范围——他腿肚子都已经找不着北了,还在强颜欢笑。
等着长相安喘匀了气息,宋老狗一抬眼,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村落。
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候,家家户户冒着炊烟。一户人家的门里跑出一个光脚的小男孩,一个头顶簪花的妇人追了出来,紧张得不得了,一把抱进怀里,生怕把孩子冻坏了。
这个村落虽小,却比起眉禅镇还要气派许多。街口立着五颜六色的街市牌楼,每家每户的门窗上还插着杨柳枝。
“代王殿下,沿着这条官道,再往东走二里,便出了京城地界。”
今自在统领的这只禁军没有诏令不得出京。
这话的意思是——他们也只能送到这里。剩下的路,得靠他们自己和那五百禁军。
“代王,驿站的驿丞听说您要来特地备了一桌好菜,为您接风庆功……”
说话的是今自在的一个副将,他浑圆的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缝,带着期待地搓着手掌心。
长相安十分感激地拱了手。
“吾等奉皇命前往平城关,不便停留,待圣器归国之日,定与将士们痛饮。”
这套说辞自然是极好极真切的,但从斑游嘴里,就透着一股上层人士的敷衍。
在将士隐隐地啧啧声中,长相安带着圣旨中拨出的五百禁军将士上了官道,马不停蹄地奔向宋老狗从未涉足的太平国东南方。
东南和西北好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。这里几乎没有遭到入侵的痕迹,但也没有传说里那样丰沛的物资,生活贫乏且安逸。
这样的太平,也可能是因为这辆马车上插着太平国的旌旗——金黄色的旗帜上以浓墨画着一口金鼎,旌旗在风中狂舞,想看不见都是难事。
半个月过去了,宋老狗彻底习惯了浪潮般的马车起伏,长相安也似乎适应了这种生活,不再动不动就双脚发颤,甚至开始在并不算宽敞的马车里看起了书。
看得是一本棋谱,扉页上六皇兄长相生写的题字龙飞凤舞。
雪兰坐在长相安身侧,伸着脖子看着棋谱的内容。
丝毫没有注意到,长相安往宋老狗的手里塞了一张花笺。
花笺上的字俊逸清秀:自牧归荑,洵美且异。
宋老狗瞥了一眼,装作看不懂的样子推了回去,坐在雪兰对面盘算着圣旨的意思。
皇帝的旨意上写明了,要五百禁军护送长相安到欢喜国迎回圣器——御幡儿。
御幡儿是什么,宋老狗从来没听说过。但听雪兰和斑游的意思,这御幡儿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,只是太平国祭祖时用的幡儿,一直保管在京郊祭场的祈愿阁里。
——只因为幡儿上面留有太平国开国皇帝书写的祖宗训诫,所以才沿用至今。
这幡儿是正月里丢的,到现在已有三个多月了,怎么会才找到?
又是怎么千里迢迢的跑到邻国境内的?
又是什么人、为了什么要偷一个太平国祭祀用的礼器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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